9月28日,刘芳在心里辅导课上授课。
整整十年,她从光明走向黑暗。她不仅没有被黑暗吞没,反而活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凭着超人的毅力,她教书、写书、救助贫困儿童,工作得比很多正常人更出色,用一颗热诚的心照亮了身边无数人。
她叫刘芳,贵州省贵阳市白云区第三中学一名盲人女教师,人称“中国大山里的海伦·凯勒”。
苹果脸,身材娇小,人还没见先听到笑声——刘芳曾是个快乐单纯的姑娘,绘画、写诗、书法、唱歌、跳舞,样样都行。
1997年夏天,她不满26岁,担任贵阳市白云区第三中学语文老师刚好四年,跟相爱的人结了婚,8个月大的儿子在襁褓中咿呀学语……逐渐展开的人生,一切都那么新鲜美好。
一纸命运判决从天而降——不治之症。
“不久的将来,你就是个盲人。”医生说,这叫视网膜色素变性,发病率只有百万分之一。
腿一软,刘芳险些瘫倒。
此后十年,她一直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但现实就是现实,她的视野开始变窄,缩成了扁筒状,只能盯着前方,看不到两旁,视力一年比一年模糊。
2001年,她读了最后一本纸质书,是《笑傲江湖》;2006年,她看到最后两个字,是写在课本封面上的“语文”;2007年,她完全被黑暗包围。
各种焦虑缠绕在心头:父母、丈夫、孩子怎么办?学生还会信任我吗?学校还允许我上课吗?家长会同意一个盲人当孩子的老师吗……
“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这么一想,她就释然了。“生活不能改变的话,就改变生活的态度。”
校领导找她谈过话:你是不是可以考虑病退或休息?
她一口回绝:“那样说明我生命已经终止了。”
对她来说,放弃三尺讲台,远比失明更痛苦。而一个盲人要想留在讲台上,无疑要付出超过常人几倍的努力。
为了教好书,刘芳请同事和学生帮忙,把初中三年的文言文全部背了下来,其他重点、难点也一一记牢,把几大本厚厚的讲义全都装在了心里。视力越来越差,课却讲得越来越精彩。
说、学、逗、唱,她几乎变成了相声演员,课堂上充满欢声笑语。“眼睛不好,上课就一定要生动,才能把几十双眼睛吸引到我这儿来。”她说。
她将作文评改从办公室搬到了教室,让学生朗读作文,她和全班同学一起即时点评。这不仅克服了视觉弱点,而且一举多得,让每个学生都受到了听、说、读、写多方面的训练。即时点评,对老师的脑力、心力都是挑战,刘芳满面春风地迎接挑战。
令人称奇的是,她的班级成绩不仅没有退步,反而教出了两个语文单科中考状元,在白云三中至今无人超越。
从2008年起,校长何代乾交给刘芳一份开创性工作——心理咨询。那时,贵州农村学校的心理辅导基本是空白。白云三中地处城乡接合部,青春期与社会转型期交织,千余名学生心理问题丛生。
刘芳把自己的工作概括成四个字——用爱倾听。在她建立的“成长档案袋”中,学生塞进了各种各样的纸条,把不愿告诉别人的“秘密”向刘芳倾诉。
如今,初见刘芳的人都感到惊奇,怎么看她都不像个盲人。在家,她扫地、洗衣服、倒开水冲咖啡、炒菜、在跑步机上锻炼,动作熟练得几乎与常人无异。借助盲人软件,她发短信比很多明眼人还快。在学校,她可以独自下两层、27级楼梯,转5个弯,轻松找到公厕。
然而在这背后,刘芳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绊倒、磕伤、撞墙……现在她小腿上还满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她有一种倔强的自尊。摔倒了,都坚持自己站起来。
刘芳爱读书。甚至失明之后,她还常去逛书店。打开一本书,把脸埋进去,深深吸一口,当墨香弥漫鼻腔,那字字句句就仿佛飞了出来,萤火虫般环绕着她,让她沉醉不已。
电脑装了盲人软件后,经常敲点东西就成了她最大的乐趣。令人惊叹的是,她先后完成了两部长篇小说,一部17万字,一部28万字。其中,《石榴青青》已经出版。
她在小说的前言中写下一句话:“一条河,在地面奔腾时是一条河,在地下流淌时还是一条河,最后它们都奔向了大海,在那里它们的灵魂是平等的。”
新华社记者王全超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