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维振在海拔4768米的昆仑山上，放飞了无人机。
他是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建筑与测绘工程学院副教授、工程测量教研室主任，主要从事控制测量、全球卫星导航系统(GNSS)定位测量、精密工程测量、地下工程测量等方向的教学与科研工作。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有生之年头一次去青藏高原，抵达的就是有着“无人区”之称的可可西里。
今年8月中旬，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中国科学院空天信息创新研究院、青海大学、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等单位联合开展了2024年可可西里三江源生态科学考察。桂维振和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建筑与测绘工程学院副院长郑阔参加了此次科考活动，承担测绘任务。
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早在多年前就开设了无人机测绘相关专业，没想到这一举措正赶上了近年来国家大力发展的低空经济。
2023年12月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提到，打造生物制造、商业航天、低空经济等若干战略性新兴产业；今年3月，“低空经济”作为新增长引擎被首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今年7月《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明确提出，“发展通用航空和低空经济”。
低空经济不仅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和巨大的市场潜力，还将成为推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新引擎。在此背景下，高校特别是高等职业院校积极参与低空经济，以实现专业建设的升级，实现学校的高质量发展。
低空经济发展，高职如何应对？记者选择了几所高职院校进行调研采访：除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早有布局且今年将调整专业外，成都航空职业技术学院长期服务低空经济产业链，成立了无人机学院，并作为应急管理部技术支持单位，完成了2023四川木里高原“三断”场景无人机救援实战化测试验证任务；山东水利职业学院师生依托智慧水利虚拟仿真实训基地，用无人机和无人船收集数据，给日照地区523座小型水库装上了“数字大脑”；长沙航空职业技术学院将于今年年底成立低空经济领域的产业发展研究院，以加强低空经济人才培养体系建设。
在低空经济这一领域，高职教育大有可为。
从生态保护到社会服务，从精准扶贫到乡村振兴
“贵院的积极参与为此次活动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9月初，从可可西里回来以后，桂维振就看到了中国科学院空天信息创新研究院写给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工程测量技术团队的感谢信。
信里提到，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的工程测量技术团队“展现出了极高的专业素养和敬业精神”，不畏艰苦的环境，克服了高海拔、恶劣气候等诸多困难，精心操作无人机，“确保了数据的准确获取”。
“这些宝贵的无人机遥感数据，将为我们后续的科学研究、生态保护规划等工作提供重要的支撑。”感谢信中写道。
“我觉得，我们所做的工作得到了认可，”桂维振对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感慨道，“一想到我们能为保护区做一些基础的工作，作一些贡献，就感到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很有意义的。”
可可西里位于青藏高原腹地，是中国面积最大、海拔最高的自然保护区之一。这里气候极端，环境严酷，人迹罕至，甚至被称为“生命的禁区”。据桂维振所知，这些数据不仅可以为微生物单种测序和探索微生物资源的工业化应用提供支撑，也对人类了解气候变化对青藏高原生态影响具有重要意义。
桂维振给中青报·中青网记者看了一张照片。画面上，工程测量技术团队的成员们围在越野车的周围，把一张地图铺在车厢盖上。他们担心高原上的强风会把地图吹走，只好每个人都伸手按在地图上。
车辆行驶在高原冻土上，尽管是夏天，半道还下了雪，冷到团队成员得穿上冲锋衣。高原的天气更是“不可预测”——刚刚还晴空万里，转眼间路上就落满了小冰晶。
但路上看到藏羚羊、藏野驴带来的兴奋，也给这趟艰苦的行程增添了一抹亮色。同行的科研人员告诉桂维振，近年来，可可西里的野生藏羚羊种群情况“明显向好”。
“我们测绘到的数据，能让科研人员更好地了解这些野生动物的种群情况、迁徙情况。”桂维振说。
据桂维振介绍，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长期发挥技术优势，致力于社会服务。2019年7月，学院的无人机应用技术专业智能测绘团队，完成了湘西十八洞村和保靖县踏梯村的智慧乡村实景三维建设项目，还为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智慧办培养了两名无人机机长。2021年，工程测量技术团队教师带领学生，利用无人机完成了冬奥会延庆赛区滑雪场赛道生态恢复监测，该项目案例还获得了“2021年国际通用航空博览会”无人机行业应用十佳案例奖。学院紧跟京津冀重大区域发展战略，近年来陆续开展了雄安新区昝岗再生水处理厂的设计与监测、首钢冷轧生产线设备校验、曹妃甸湿地保护区地理信息数据采集等社会服务工作，在保障生产安全的同时，助力环境生态保护。
长期以来，该学院还志愿服务北京市门头沟区西达摩村美丽乡村建设，完成了西达摩村实景三维建模和田园农趣谷乡村空间规划。今年9月12日，工程测量技术团队专门前往西达摩村，开展无人机植保和志愿服务工作。
“去年门头沟遭遇洪水，学校无人机测绘团队就第一时间赶去救灾。我们进行的数据采集工作，也为后期的灾后重建提供了数据支持。”郑阔说。
从生态保护到社会服务，从精准扶贫到乡村振兴，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在无人机遥感技术应用领域积极探索科教融汇新方向，“加强专业建设”“提升办学能力”，也提升了“产教融合质量”。
郑阔提到，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此次参与到可可西里的科考任务中，只是团队为科研提供服务的开始。未来的几年，学院计划将这个项目长期开展下去。
“这正契合了职业教育‘科教融汇’这一需求。”郑阔说。
职业教育应成为产业链上的一环
不同的职业院校各具特色，低空经济领域的发力点也各有侧重。
在山东水利职业学院，为了给小型水库装上“数字大脑”，师生们运用全球卫星导航系统(GNSS)、无人机、无人船等现代数据采集手段，在两个月的时间里，采集了超过10万个水库点位要素的GNSS数据，项目完成勘探埋石点位1589座、“1:500”全要素地形图和库容曲线523个，以及3633公里的三等水准数据采集。
用学院相关负责人的话说，团队“用脚步丈量着日照的山山水水”，完成了523座小型水库的雨水工情自动测报和水库安全运行及防洪调度项目。
长沙航空职业技术学院副院长彭连刚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学院目前计划和某省的文旅部门合作，对文旅产业及文旅基础设施进行勘查和测绘。
提到目前很热门的实景测绘在游戏领域的使用，彭连刚表示，可以在掌握了无人机飞行作业、无人机信息数据处理这些技术之后，完成三维建模并运用到各种应用场景中。
据中国航天电子技术研究院总工程师李凉海介绍，当前，我国新型低空飞行器呈现蓬勃发展态势，特别是信息通信、北斗高精度导航、智算技术等新技术广泛应用，为低空经济发展提供了技术支撑。政策和产业的双重推动，正不断加速推进各种“低空经济+应用场景”的落地和发展，包括载人交通、智慧物流、应急救援、智慧农林、医疗救护等等。
李凉海提到，无人机、无人船协同通信、搜索、定位、救援一体方案，可以解决山区、密林、水上搜救等时“看不见、听不到、够不着、危险大”的场景难点。“低空+无人运输”，则可以实现由枢纽货运中心到末端用户“最后一公里”的全流程运输，“实现货运服务的最大效率”。
“低空经济是新质生产力的典型代表，其蓬勃发展将改变未来的交通范式，让人类的出行方式更加便捷；低空经济也是产业链型经济，有强大的乘数效应，将辐射带动产业的协同发展，催生新的产业模式和赋能传统产业。”李凉海说。
在成都航空职业技术学院无人机产业学院院长、成都市无人机产业协会秘书长何先定看来，职业教育本身就是离产业最近的教育，可以融入产业，直接成为产业链上的一环。
“这才是职业教育最大的优势，而不仅仅是校企合作，不仅仅是产教融合。”何先定对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说，“也只有这样做，职业教育才能够支撑低空经济的发展，培养出来的人才，才能真正解决产业发展中的痛点。”
据何先定介绍，民用无人机技术已广泛应用于农业、林业、电力、物流、应急救援等领域，目前正衍生出空中快递、载人飞行等应用场景，孕育低空经济的新产业新模式。
人才培养要升级才能适应低空经济领域的产业升级
何先定解释，低空经济是以低空空域为依托，以各种有人驾驶和无人驾驶航空器的低空飞行活动为牵引，辐射带动相关领域融合发展的综合性经济形态。当下，低空经济正在成为拉动有效投资、创造消费需求、提升创新能级的新领域、新赛道。
“低空经济是一个融合发展的综合经济形态，既继承了传统通用航空业态，又融合了以无人机为支撑的新型低空生产服务方式，依赖信息化、数字化管理技术赋能。”何先定说。
何先定介绍，为了服务低空经济产业链的发展，成都航空职业技术学院做到了让专业设置与产业发展同步，对接低空经济产业链上的制造、装调、保障、试验试飞岗位群和部队空地勤岗位群的要求，构建了覆盖飞行器制造、通用航空器维修和无人机装配与调试、飞行与作业、保障与维修、信息与数据处理、适航与安全等全产业链的技术技能人才培养体系。
自2013年以来，学院先后开办无人机应用技术、通用航空器维修、航空复合材料成型和定翼机驾驶技术等与低空经济紧密相关的专业，基本可覆盖与低空经济制造业、低空经济服务业相关的17个航空制造、航空维修、运用及服务的专科专业，确保了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供给与低空经济产业人才需求相适应。
2024年1月1日起，《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管理暂行条例》正式施行。何先定提到，这标志着我国无人机产业“进入‘有法可依’的规范化发展新阶段”。
“随着技术进步、产业升级，越来越多的头部企业，都需要职业教育提供既懂操作，又有较强的专业理论体系，还懂一些管理的人才。人才的培养也要升级，才能适应低空经济整个领域的产业升级。”何先定说。
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目前也在“及时调整人才培养方案建设”。2024年，该院进行了人才培养方案的大规模修订，无人机测绘专业也是重点调整专业之一，使其更符合职业教育岗位需求；聚焦于工程测量技术与无人机测绘技术领域，尤其加强了数字素养方面的培养。
“职业教育要服务于产业需求，才能给未来的高技能人才赋能。”郑阔说。
产业升级始终在进行，职业教育要起飞，就要跟上产业升级的速度。长沙航空职业技术学院从今年年初就展开了调研，到上海、深圳、成都等地的通航企业，了解低空经济领域目前有哪些技术层面的痛点，以及人才需求状况。
彭连刚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根据这次调研情况，学院计划开设eVTOL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应用技术等新专业。
“我们希望通过做这些工作，能推进职业教育在低空领域的专业建设。”他说。(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张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