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造访圣德蘭学校的时候，学校还没有开学，只知道这是一所天主教会学校，校长和教务主任都是修女，学校墙体呈金黄色，明亮而干净。墙上悬挂了普世传教主保圣女小德蘭的雕塑，还有耶稣像，加上修女校长的温文尔雅，让人生出不少神秘感。
过了半月，我们小学语文内地教学指导师一行三人开始团体进驻圣德蘭学校。整整两天，从参观墙体文化到坐进学校教室办公室，从学科组长到语文老师，从教务主任到训导主任，圣德蘭学校开始在心里清晰起来，举目望眼皆是阳光般的灿烂和温柔。
是的，爱如阳光般轻柔。
圣德蘭学校建立于二零零三年二月十五日，澳门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何厚铧先生主持开幕，澳门教区主教林家骏主持祝圣。步入校园大门，悬挂于教学大楼的“凝聚勤朴校风，传扬仁爱精神”大红字标语赫然入目。我想这就是该校的办学思想吧。学校门口大厅右侧橱窗里放置了各类奖杯和赠品，其中有一块立式标语上书有“仁爱勤朴”四字，类似于他们学校的校训。天主教会学校没有像内地那么明确地标识“一训三风”，但是办学宗旨和办学目标非常明确。
一、仁爱施与细微之处
爱在细微，这是一种境界。我原以为这大体体现在人与人之间的情爱，但是在圣德蘭学校，爱在细微绝对不是一句空话。最先吸引我的是通往教学楼主道边的两个一米五左右六层不锈钢立柜，一大早不断地有类似课代表的学生进进出出，上交或者领回同学的作业本。架子边沿粘贴着班级名，“三義”、“四仁”、“一礼”等等，分年级呈列，整齐有序。这里的班级标识以“仁、義、礼”标识，一改内地“甲乙丙”或“一二三”标识，让人努力思考天主教会学校所承载的独特文化。来自不同班级的学生会按照规定，把本班同学作业放在属于本班的那一格，老师也会按照区块，把批改完的作业放在特定区域内。这就省下了收交作业的时间和精力。学生一级带着一级，一看就会，也不会放错地方。更令人惊讶的是，边上还放置了许多塑料小篮子，或蓝或米白。开始有些纳闷，过一会儿就看见孩子把拿不动的作业放进小篮子，静静地抱着篮子走向教室。回想内地自己当老师的时候，孩子们把作业本落地上是常有的事儿，尤其是低年级，在这里，圣德蘭学校把收交作业做到了极致。我开始让目光细致起来，去发现更多的细微之处。
上下楼梯的安全问题，在这里也得到高度重视。楼梯用不锈钢制成，一层一层，盘旋而上，和内地设施基本相若。但是，圣德蘭学校在每一层的转角之处斜斜地铺了一层不锈钢横板，防止走动过快的学生溜进空档处，严格确保人身安全。楼梯还可以这样铺，我不得不惊讶于办学者的细致和耐心了。步行于楼梯间，发现每一层的走栏比内地的要高30公分左右，严格保证学生不慎外落。再看转角楼梯处设置的各种展板，一一分类设置，诸如引领关爱的“欣赏关怀”类、主动环保的“爱护地球”类、关注个人卫生的“洁净小手”类等等，处处吸引着学生的眼球，这样学生通过时脚下自然会慢下来。圣德蘭学校真是把安全防范做到了极致。回想起自己刚刚从教时，一个顽皮的一年级男生抱着楼梯滑滑梯，不慎滑进空挡，从二楼半直接掉落至一楼。虽然最终孩子并无大碍，在同事评价自己运气好的同时，我着实被吓坏了。
走下楼梯，同行老师突然问：“这是干什么用的？”原来一楼楼梯口边上设有一排自动饮水机，它们的开关全部用胶带层层包裹着，时时呵护孩子们的一双双小手。放眼学校四处墙壁上或多或少择机放置的鲜花、标语，感叹管理者的用心和爱心。哦，怎样的心灵才能孕育这样的仁爱之行？想起哲人雅斯贝尔斯说过的一句话，“教育的本质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什么是教育》)”我的心里开始萌生敬意。
二、仁爱显于勤朴之行
早上，你来到学校，会发现孩子们会在老师引领下做祷告，孩子们会双手合十，念诵《圣母经》或《天主经》；中午，吃饭前，学校也会集中全体学生念诵简短的《天主经》、《光荣经》；放学回家，学校会再次组织学生念诵《天主经》或《圣母经》。学生列队站立，异常安静。经常有家长早上送孩子上学之后，自觉站在后面观看，操场上一派平静祥和。我特意向训导主任要了这些经文：
天主經
我們的天父，願你的名受顯揚，願你的國來臨，願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間，如同在天上。求你今天賞給我們日用的食糧；求你寬恕我們的罪過，如同我們寬恕別人一樣；不要讓我們陷於誘惑，但救我們免於凶惡。亞孟。
聖母經
萬福瑪利，妳充滿聖寵，主與妳同在，妳在婦女中受讚頌，妳的親子耶穌同受讚頌。天主聖母瑪利亞，求你現在和我們臨終時，為我們罪人祈求天主。亞孟。
光榮經
願光榮歸於父、及子、及聖神；
起初如何，今日亦然，直到永遠。亞孟。
我不是天主教徒，不能深刻地理解其中奥秘，但是看看全体师生脸上的安详，觉得力量可真不小。信仰无比重要，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是可怕的。我翻看了学校的德育读本，发现末尾一页印着学生三年发展目标：“在校做个好学生，在家做个好孩子，在社会做个好公民。”浅显明了，贴近学生实际发展水平，而且紧密联系社会，不空洞。仁爱相通，在这所教会学校，仁爱体现得如此浅近平实。
由于刚刚驻校，我们没有进入课堂，大部分时间会停留在教师办公室。但是，作为内地来的语文教研员，多么想看看他们的孩子和课堂啊！可是，教青局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不要把内地的一套做法搬到澳门来，观课要征求该校的意见。因为教师不高兴了，随时可以炒学校鱿鱼，为此学校领导们也憱老师三分。第一天呆了一整天，学校毫无安排我们听课的迹象，我们也不好意思再提此事。第二天早上我心有不甘，委婉地问教务主任：“您今天有语文课吗？可以看看您和孩子们吗？”没有想到她答应得很果断，并告知我11:40去她的教室——一義班。上课了，吴主任给孩子们默书，用PPT告诉学生具体的默写位置。“妈妈！”她用粤语报字音，她用手摸孩子的脑袋，用体态语诉说妈妈的关爱和温暖。当她报到“叫”字的时候，不少孩子写不出来，她着急了，像小狗似的发出叫声，边跳边指着嘴巴。突然有的学生想起来了，她笑了。在课堂上，你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教师，相反，她是那么可爱，那么亲和。
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我正在看澳门基本学历要求材料，吴主任突然走向我的位置请教问题。澳门学校没有自己的教材，非高等教育阶段使用的教材大多数是舶来品，有来自香港的、台湾的、内地的、甚至还有来自马来西亚的，据说有十几个版本，而文科教材基本来自香港，理科教材基本来自内地。澳门教育法规定，澳门各校拥有三大权利：财政自主、行政自主、教学自主。因此，学校教师有很大的教学自主权。吴主任很仔细地问我默写的材料是否合理，教材中哪些内容可以删除。因为香港教材不太适应澳门本土实际，大部分老师围着教科书转，这个问题另章再论，但是她的问题传播一个信息——自主增删教材内容，努力用教材教。这对澳门老师来说真是一个创举！我充分肯定了她的想法，鼓励他们用教材教，努力开发和创新。她显得很高兴，表达将继续请教教学方面的问题。她剪着齐耳短发，体态稍显肥胖，如果在内地，应该是快到退休的年龄了，但是她一边记笔记，一边翻书本追问，多么认真！多么勤勉！她用她的行为诠释着“勤朴”的真正含义。望着她愉悦的远去的背影，心里再次生出由衷的敬意。
三、仁爱源于博爱之心
澳门的学校都不大，有的甚至很小。圣德蘭学校也一样，一幢L型教学楼加一个操场，谈不上多少占地面积。但是这里的每寸土地都被安排得极为妥帖、适用。校门大厅的开放式阅读吧，走廊改建的教师开水间，和谐舒适的教师文化，济济一堂的教师办公室，整洁干净的地下储藏室兼会议室，无声地表达着一种温暖。世界需要爱，不管你身处何方。
快离校的时候，我直觉身体有点低热。吴主任一把拉住我，带进了他们的医务室。她一个劲儿给我按摩头部穴位，突然，她轻轻问我：“您孩子大了吗？”“高二！您呢？”我随口而出。但是，她的回答马上令我肠子悔青，“我没有孩子”。天哪！她是修女，她没有孩子，孤身一人。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幼稚，继而她的形象高大起来，回想起上午去她教室的情景，完完全全一个好妈妈的样子，耐心和关爱充盈整个课堂。她在告诉周围的人们，什么是仁爱，仁爱源于博爱之心。
教青局的老师告诉我，在澳门公立、私立学校有70所左右，而私立学校以教会学校居多，大约占四成。那么，圣德蘭学校就是澳门教会学校的一个缩影吧。
2015.9.24秋分时节
